“規(guī)矩形成制度”

這與郭德綱與曹云金們的關系形成對比——盡管同樣施行師徒關系進行約束，但趙本山不會將“欺師滅祖”這樣的話當做口頭禪，宋小寶、小沈陽們也顯然要比曹云金、何云偉對師父更為尊重與仰賴。一定程度上，這歸結(jié)于德云社與本山傳媒兩種截然不同的管理方式。

在何云偉、李菁出走前，德云社一直采取的是以情義、師徒以及舊時代相聲界傳下來的規(guī)矩進行人身捆綁，直到后期才以合同制來進行替代。但約束形式上的轉(zhuǎn)變也導致了些許不適應。曹云金在長微博中就稱，“為什么你和所有人，和媒體，都談的是師徒感情，可轉(zhuǎn)身到我這里，就談的是一紙冷冰冰的合約?合同里全是束縛，沒有發(fā)展，我有追求更高進步的愿望，我想拓展我的事業(yè)，我想盡快有能力接母親來身邊盡孝?！?/p>

而根據(jù)騰訊娛樂報道，本山傳媒于2003年成立，而趙本山從一開始就對弟子施行公司化管理，以制度來強化師徒關系。趙本山弟子楊冰曾因私下接活被趙本山進行了通報批評，并宣布“楊冰從團長助理降為普通員工”，幾年“考察”后楊冰才得以重回領導崗位。因《不差錢》成為趙家班大紅人的小沈陽也未能例外，曾當著全公司的面作檢討。

趙本山也多次強調(diào)制度化管理的重要性?！拔液退麄冎g，首先是感情化的，就像他們父親一樣，有時候比父親盡到的責任還大。然后我給他們戲拍，讓他們火，他就不敢得瑟了。最后我們把所有規(guī)矩形成制度，一條一條寫出來，誰犯哪條，拿錢治他們。罰款最多的，一下讓他掏10萬?！?/p>

“掏10萬”等強制度的出臺帶來的是威懾力的增加，以趙本山為首的本山傳媒自此增強了對旗下弟子之間的凝聚力與控制力度。事實上，貴為趙家班第一梯隊的宋小寶、小沈陽等也仍需嚴格按照本山傳媒的規(guī)矩辦事。據(jù)新浪娛樂報道，小沈陽在2009年春晚走紅后仍然需要遵守團里的規(guī)矩，出場費要按團里規(guī)定的比例上繳、不能私自走穴;而關小平的“無故”離開更證明了趙本山權威的無可置疑。

2009年，曾有媒體公開報道過趙本山的收徒儀式?，F(xiàn)場，趙本山向二人轉(zhuǎn)祖師爺上香叩拜，新弟子向師傅行傳統(tǒng)拜師禮，趙本山逐一給新弟子頒發(fā)證書、贈送他親筆寫的“國法家規(guī)”為信物。之后，由已入門的弟子領誓，9名新弟子集體宣誓“謙虛謹慎，從藝為民，尊師重道”;其程序與排場與近期德云社正式收歐弟為弟子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在當時也被評論為“封建糟粕”。

某種意義上，趙本山信守這一整套程序背后的儀式感與威懾力，也因此篤信本山傳媒的所有弟子不可能離他而去。“他走不了，怎么能走呢?”趙本山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強調(diào)，“師傅給你拍戲，讓你出名，你走了，以后圈里誰會理你呢?”

在企業(yè)制管理制度的外表下，核心依然是行業(yè)圈子組成的的經(jīng)營理念及手段——這是德云社與本山傳媒等都具有的標志性特征。不同的是本山傳媒在13年前便開始有計劃地布局，逐漸形成了傳統(tǒng)制度與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混雜的商業(yè)模式，并因趙本山的恩威并施維持著相對平衡。

當“扛大旗的人”倒下

以公司(本山傳媒/德云社)作為大本營、旗下弟子為主力軍，再與衛(wèi)視(北京衛(wèi)視/遼寧衛(wèi)視)形成深度綁定，趙本山與郭德綱均確定了自己在喜劇這一行業(yè)中無可動搖的重要地位、與對旗下弟子越來越嫻熟的包裝手法。其中本山傳媒在2015年之前還多次擴充生力軍，《馬大帥》及《鄉(xiāng)村愛情故事8》中多位演員都來自本山傳媒與遼寧大學的合作辦學項目“本山藝術學院”;郭德綱更一度聲稱自己捧人到“紅的程度”的時間可以“精確到秒”。

此外，德云社與本山傳媒間還存在一個共同點：以郭德綱、趙本山為中心，師父與企業(yè)創(chuàng)始人、管理層的身份同化——諸多身份的加冕能為中心賦予更強的權威。比如聚攏在趙本山旗下的諸多民間藝人，便屢次對外界強調(diào)是“趙本山復興了二人轉(zhuǎn)”。

但正是這兩種情況造就了趙本山一人獨撐大局的現(xiàn)狀。因為對弟子以胡蘿卜加大棒式的人身約束導致公司的控制能力得以強化，本山傳媒得以維持數(shù)年來的高額盈利;但反過來，這也導致本山傳媒人員“只進不出”、運作相對僵化。

在騰訊娛樂的報道中，不論是出于對趙本山的敬愛還是畏懼，許多原本身為二人轉(zhuǎn)演員的弟子坦言，“如果師父倒下了，(二人轉(zhuǎn))就沒有一個扛大旗的人了”。趙本山自己也在尋找接班人的過程中屢次碰壁，直言“自己的地位很難接”。

事實上，作為東北民間藝術，二人轉(zhuǎn)的市場狹小，趙本山通過本山傳媒將其發(fā)揚光大的過程因此并不輕松。根據(jù)中國演藝協(xié)會發(fā)布的《2015中國演出市場年度報告》顯示，包括以劉老根大舞臺等場所為依托的二人轉(zhuǎn)在內(nèi)的演藝場館娛樂演出全年為47.58萬場，比2014年下降0.48%;票房收入24.07億元，比2014年上升32.47%，但由于提高劇本質(zhì)量導致成本增加，利潤隨之下降。

盡管因趙本山多年來都是春晚?？停?002年正式開始運營的劉老根大舞臺在2014年近兩年內(nèi)收入每年能達到1億元;但即使是這樣，劉老根大舞臺的北京分店仍然生意慘淡。2009年劉老根大舞臺在北京開業(yè)，2015年1月份時中國青年網(wǎng)進行報道，發(fā)現(xiàn)其上座率不到全場三成。

在澎湃新聞的報道中，清華大學教授、知名文化學者肖鷹甚至認為二人轉(zhuǎn)被趙本山“污名化”了?！岸宿D(zhuǎn)的基本表演是唱、說、伴、舞，其中唱是最重要的，說口只是作為唱段間吸引觀眾之用，調(diào)節(jié)觀眾情緒，不屬于唱腔。趙本山的綠色二人轉(zhuǎn)將說口提到了唱腔之上，實際上是說口代替了唱腔?！?/p>

而從前年開始、持續(xù)一年左右的輿論風波也讓趙本山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衰老，以及自身影響力對本山傳媒的過分施加。已近6旬的趙本山用盡量減少曝光度與退居幕后的方式，來回避輿論的質(zhì)疑或攻擊。

2014年12月8日，本山傳媒集團進行了一次股東變更。工商變更資料顯示，該公司大股東由自然人趙本山、馬麗娟夫婦變?yōu)楸旧娇毓捎邢薰?，后者以認繳資本金7500萬元實際出資0元成為本山傳媒控股股東，持股60%，趙本山以實繳出資額2450萬元持股19.6%，成為本山傳媒最小自然人股東，其妻子馬麗娟則以實繳出資2550萬元，持股20.4%，是第二大股東。本山控股在這次正式變更前剛成立半月有余。外界認為，趙本山是在資本層面上淡化個人色彩，努力使本山傳媒不受這波質(zhì)疑的影響。

如同德云社開始力推岳云鵬一樣，從小沈陽、王小利再到近期的宋小寶，趙本山也在將其他弟子推向舞臺。“我這個老人別人不喜歡了，就(把舞臺)讓給別人，這是很正常的。我早晚都會被時代淘汰，我要做好這個充分的心理準備。”

2014年，正是趙本山招收的新弟子董成鵬(大鵬)為他執(zhí)言，側(cè)面回應趙本山卷入的輿論風波?！拔揖蛦栆痪洌涸蹏曳晒懿还茉熘{?!”同樣，新近出頭的岳云鵬也選擇站在了郭德綱與德云社一邊，“有人能夠找我演出，有人能夠找我拍戲，有人找我代言，這一切都是師父給我的。”

盡管在眾人眼中，郭德綱是相聲與商業(yè)上的國王，趙本山因本山傳媒與個人品牌坐擁上億財富，但近年來接連掀起的輿論風波、與面對人數(shù)越多也越難以約束的弟子與新的商業(yè)時代對其的沖擊，德云社與本山傳媒無疑面對著相似的困境、也需要做出新的改變。

如岳云鵬、大鵬這類新生力量的誕生或許正暗示著這種商業(yè)模式必然消失的合理性。趙本山自己在2014年也承認，“今后我會著重為藝術這塊去想，包括我們社會的變化，市場怎么開發(fā)，我在研究這些。好多東西都已經(jīng)過時了，我們要跟著時代，所以我也在請教高人，為此作準備?！?/p>